捕风不疯

姚华松

关于理发，我一直喜欢去村里找年纪大一些的师傅，喜欢和他们聊天。

上周日，我去到离家三个公交站的某城中村，兜兜转转了半天，最后找到了一位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的大爷。大爷今年81岁，穿着一件纯白色西服外套，一条咖啡色西裤，整个人显得很精神、很帅气。

坦白说，我从未见过穿着白色外套且衣着如此整洁的理发师。一问才知，这是他1972年参加工作时的工作服，这衣服有足足50个年头了。他之前的单位是某饮食服务公司，他在里面负责理发。

1994年，单位改制，他不幸下岗，得养家糊口，便在这里寻了一间屋租下来，继续干他的老本行。大爷告诉我，一天365天，他基本天天都来，收费是10块钱一个人，一天下来可以赚60-100元不等。光顾的主要是附近的老街坊，他的原话是“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找我理发的，很少很少”。

大爷很辛苦，每天五点半起床，先去市场买菜，一般是称猪肉半斤、鱼一斤，青菜两种，合计15-20块不等；然后回家做早餐，照顾轻度中风的老伴起床、洗漱和吃饭；八点钟带着便当，准时出门，步行40分钟来店里，开始一天的工作。中午，他就在这里热饭吃，下午五点半，他准时回家。

看到大爷如此健谈，还有那么麻利的手法，我忍不住夸了他。夸他这么大年纪，还可以干着一份一辈子热爱的工作，身体依然硬朗，精神状态不错，不料他回应了一声“唉”。

大爷说，他有两个孩子，女儿今年54岁，儿子49岁，都有念大学，目前两人都在深圳发展。问题是他们至今都没有成家，习惯了单过，不想成家，得过且过，两个人似乎都相信了这是命运的安排。

面对耄耋之年还要坚持工作的父亲，以及常年卧床不起的母亲，他们俩居然只是每年春节期间回来几天。他们回家陪伴的方式，居然是睡觉睡到大中午，一刻不停玩手机，不帮忙做一餐饭，不陪老人聊聊天、谈谈心。临走前给二老千儿八百的碎银，算是一年到头所谓的“孝敬”了。

众所周知，广深两城近在咫尺，乘坐高铁最快只需要半个小时。他们和父母见面尚且如此，平日里更是鲜有电话联络，没有情感交流。

大爷倾诉完，忍不住老泪纵横，我义愤填膺，向大爷要了他儿子的电话。我答应了大爷，我会找合适的机会，和他儿子聊聊。

临走前，我做了一件“蠢”事：老人只收现金，我恰身上没带现金，便去旁边士多店兑换了210元。我给大爷，他坚持拒收，但终究敌不过我的执拗，最后收下了，他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，弄得我也鼻酸起来。我给了他长达一分钟的拥抱，然后快步离开，不回头。

我不知道大爷上一次接受这样的拥抱是什么时候，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老伴他今天的遭遇。我也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我，想起我的时候是开心还是悲伤，以及我下一次还应不应该去帮衬他。

拥抱的时候，我感受到一个硬物顶到我的胸口，原来是大爷随身携带的玉佛。儿大不由爹，能怎么办呢？大爷只能祈求一家人各自平安了。

但人活于世，还是不能太自私。不管时代如何变迁，不婚主义、单身主义等观念如何流行，有些东西不应该变。因为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义。

责任编辑：王磊 图片编辑：张同泽

校对：刘威